“引进”还是“入侵”：小龙虾和草地贪夜蛾

最近这天气终于像个夏天的样子了。高考的学子解放了，田里的麦子收获了，汛期一来城里又能“看海”了，休年假的小伙伴也开始追着领导签字了。下了班，夜啤酒走起、花毛撸串走起，一盘盘一盆盆的小龙虾也走起。毕竟，没有麻小的夏天是不完整的。

随着天气转热，还有一种蛾子也进入活跃期。草地贪夜蛾，这可能是2019年最出名、危害性最强的妖蛾子了。胃口奇大的这种妖蛾子今年年初首次在中国出现，从广西云南一带入境后就一路向北，对玉米、水稻、高粱、棉花、花生、甘薯、番茄等农作物有严重杀伤力。植保专家对这一类坏家伙有个词来描述：“暴食性害虫”，意思就是虫子界的大胃王。而且不是一个大胃王，是成群成群的大胃王。

• 外来生物“引进”与“入侵”

草地贪夜蛾从蛹、若虫到成虫，一个月就能完成一个世代。一条雌成虫一生可产卵1000粒上下，本地的普通小菜蛾产卵一般才100粒，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杀手。再加上这种妖蛾子是迁飞性的，长距离迁飞是看家本领，曾经有30小时就从美国密西西比州飞到了加拿大南部的壮举，跨度1600公里。

现在正是黄淮海地区收了麦子种玉米的时候，也是东南季风频频北刮带来丰沛降水的时候，这种妖蛾子飞来之时正是玉米郁郁葱葱生长旺季。虫口夺粮是在所难免的了。如果再往关外长途奔袭、飞到东北，那里可是比黄淮海的玉米还多的商品粮基地。再加上水稻、大豆、高粱……

有人预计，草地贪夜蛾出现在中国，是一件比非洲猪瘟的影响还要巨大的事。毕竟这种妖蛾子威胁的是粮食安全，而不是多吃点肉少喝点奶的事。另外就是既然来了就难送走，专家预计对草地贪夜蛾的防控将成为一场持久战，而非洲猪瘟好歹有正在研制的疫苗可以期待，有进口猪肉可以调剂，有对养殖进行强化管理的工作空间。

小龙虾和草地贪夜蛾，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却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是外来生物。小龙虾来自美洲，草地贪夜蛾来自非洲，都不是中国本地特有的物种。要说有啥不同，可能就是它们和人类的关系了——小龙虾是从国外引进的，被天朝的吃货们发展成一个巨大的产业，妖蛾子这不速之客却因为对农作物有巨大危害而被加入外来生物入侵名录。

在农业上，无论是“引进”还是“入侵”，都是经常发生的事。一般来说，“引进”是主动而为、为我所用，丰富了农业种质资源和品种，从而为丰富人们的餐桌起了重要作用。而“入侵”可就是件让人讨厌和头疼的事了，毕竟“入侵”的外来生物会对本地生态环境、农业生产造成严重影响。比如草地贪夜蛾，它一生的使命就是通过吃吃吃和大量繁殖来确保种群繁衍生息。

但有时，外来生物“引进”和“入侵”这两者也不一定分得太清楚——“引进”的外来生物如果考虑不周、控制不好，也会造成意料之外的影响。在环境生态学者眼里，这些都会被列为外来入侵物种。

小龙虾，学名叫克氏原螯虾，就是1929年由日本人从美国南部的路易斯安那州引入中国，先在南京周边地区繁衍开来的。引进的目的是作为宠物饵料放养，在当时大多数人还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壳多肉少、捕捉费力的小龙虾没多少人有兴趣吃。

但小龙虾这种东西有个很强的能力——打洞。因此，对河湖堤坝来说，小龙虾如果分布过密，很可能造成管涌等隐患，危及堤防安全。从这一点上来说，这种以引进为目的的外来生物，在自然生境中可能对水利工程造成的危害就是当初的人们没有想到的。

对人类来说，幸运的是，小龙虾这种具有很强生存能力的外来物种，终归没有逃掉被水煮、被辣炒、被清蒸的命运。假若有一天这个产业走了下坡路，养殖者不再能够获得足够利润，虾塘也废弃了，这些小龙虾逃逸到野外后如果靠拼实力成了优势物种，那它的“入侵”本性就又显露了。

• 农业上那些“引进”物种的逆转结局

在农业发展史上，最初以“引进”为目的但却对当地生态环境造成很大影响的例子比比皆是：作为饲料引进的水葫芦、空心莲子草，作为盐碱滩涂改造的先锋物种引进的薇甘菊、互花米草，作为观赏植物引进的马缨丹、加拿大一枝黄花，作为观赏动物引进的巴西龟、陆龟，作为新奇特食材引进的福寿螺、非洲大蜗牛、牛蛙……这些植物和动物们有一个共同特点：繁殖力超强、本地环境几乎没有天敌。因此，人们没有想到的情况出现了。

——水葫芦密布河湖水面，挤占了本地水生植物生存空间，降低了水中含氧量，导致水生态的改变、鱼类死亡；

——薇甘菊遍及林地、果园、路边、野地，蔓延绞杀周边植物，使它们无法进行光合作用；

——巴西龟性格凶猛、食物来源广泛，从宠物身份摇身一变成为优势物种，对原生境中的本地物种造成巨大生存压力；

——福寿螺、非洲大蜗牛最初也是作为农民增收的项目从国外引进，进行产业开发，但由于寄生虫问题造成了食品安全问题，而养殖环境中的牛蛙逃逸到野外后也影响到生物多样性……

本文的两位主角，草地贪夜蛾、克氏原螯虾，就是入侵者阵营中的两位新老明星。只不过，如果没有聪（好）明（吃）的中国人的创造，小龙虾不会发展成一个新兴的农业产业。

如今，小龙虾产业从最初的“捕捞+餐饮”起步，逐步形成了集苗种繁育、养殖、加工、出口、物流、餐饮、文化等于一体的产业链。2017年全国小龙虾全社会经济总产值估算有2685亿元，小龙虾全产业链从业人员约520万人。全国有19个省份都在搞人工养殖。一句话，在人类面前，小龙虾虽然没有成为优势物种，但同样幸运地壮大了种群规模。

有意思的是，其实被中国列入外来入侵物种数据库的不只是小龙虾，还有凡纳滨对虾（南美白对虾）、日本对虾（竹节虾）、斑节对虾（大虎虾）、蓝对虾、罗氏沼虾（泰国虾）、红鳌鳌虾（澳洲淡水龙虾）、雅氏鳌虾、麦龙鳌虾……这些都是现今人们餐桌上的美味。

但严肃说来，在外来入侵物种面前切不可沾沾自喜，真的以为吃货可以拯救世界。不要被什么“入侵中国的九大外来物种悲惨地被吃成濒危物种”“那些在中国生活在水深火中的外来入侵物种”之类的脑残网文忽悠了。原因很简单，不是所有的外来生物都能吃。

• 全全球共同应对外来物种管理

世界自然保护同盟（IUCN）的研究表明，在最近400年中，外来生物入侵已造成全球39%的动植物灭绝，每年给世界各国造成的经济损失超过4000亿美元。在中国，据生态环境部最新统计，目前全国已经发现了560多种外来入侵物种。其中大面积发生、危害严重的有上百种。这些植物、动物、真菌，对农业、林业都造成危害，有些甚至对粮食安全和公众健康有很大影响。更重要的是，外来有害生物会对本地生态环境造成影响，挤压本地物种生存空间，甚至减少生物多样性。

外来生物入侵的情况在全球都普遍存在，毕竟大多数外来生物并不是人们有意引进的，而是通过人员和货物流动等方式“潜入”的。因此，防止外来生物入侵需要全球统一步调、共同应对。由联合国环境规划署1992年发起的《生物多样性公约》就是一项保护地球生物资源的国际性公约。根据公约，政府承担保护和可持续利用生物多样性的义务，防止引进威胁生态系统、栖息地和物种的外来物种，并予以控制和消灭。中国也是成员国之一。

在我国，对外来生物的管理是按不同的部门分工分段来管的。简单地说，进出境的关口这个环节是由海关系统的出入境检验检疫局来负责，依据的相关法律主要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进出境动植物检疫法》。进了境、已经在国内蔓延发展了，那就主要是农业农村部、国家林草局根据不同的生物种类归口管理了，主要是依据名单管理，比如农业农村部发布的《国家重点管理外来入侵物种名录》、生态环境部发布的《外来入侵物种名单》、国家林草局发布的《全国林业检疫性有害生物名单》等。为了强化管理工作，2016年上述三部门联合启动了《外来物种管理条例》起草工作，这项工作有望进一步强化。农业农村部今年在绿色发展工作的一个要点，就是推动外来物种管理立法，并提出第二批国家重点管理外来入侵物种名录。

对于个人，如何正确面对外来物种入侵的情况？有几点提议：

1、不要放生！不要放生！不要放生！放蛇归山、放鱼归河、放虫归草……近些年信徒信众有钱了，在菜市场、宠物店大量购买养殖动物搞放生，甚至催生出一个地下产业链，对本地生境的冲击很大。

2、在野外活动时，与植物、动物的亲近要更多考虑其对自然生态环境的影响。不要采摘野花野果并随意抛弃。对受伤的野生动物，如果不是濒危野生动物的话，最好不要干预救助。要相信物种种群有其淘汰机制，也要理解食物链的概念。

3、不要在宠物店购买来路不明、不认识的宠物。如果实在想买，就不要不想养了随意丢弃。也不要在花鸟市场购买不认识的观赏植物。